新婚夜,轮椅上的瘸子丈夫突然掐住我的腰,滚烫的呼吸缠上我的耳垂:“装瞎子摸我腹肌三次了,这婚你结得挺主动?”他双腿一蹬站起来,将我抵在墙角低笑:“合作吗?我可以救你。”后来他夜夜将我圈在算盘珠上,要我连本带利还救命之恩。直到我早产血崩那日,... 竹影小说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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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装瞎他装瘸双双掉马他宠疯了,竹影小说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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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婚夜,轮椅上的瘸子丈夫突然掐住我的腰,滚烫的呼吸缠上我的耳垂:“装瞎子摸我腹肌三次了,这婚你结得挺主动?”

他双腿一蹬站起来,将我抵在墙角低笑:“合作吗?我可以救你。”

后来他夜夜将我圈在算盘珠上,要我连本带利还救命之恩。

直到我早产血崩那日,他赤脚踹开产房铁门,后背还插着仇家的刀,我才知道这男人装瘸十六载,只为护我余生周全。

纺织厂的火烧穿了半生荒唐,却暖透了我的人间。

1 冰窖锁情

煤油灯的光在墙上晃,我缩在木板床上数手指头。

窗户缝里漏进来的风带着雪渣子,刮得我的脸生疼。

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摔碗的脆响,紧接着是我妈沙哑的嘶喊:“张跃进!你把女儿还我!”

我扑到门板上拍打,铁锁链哗啦啦地响。

这间屋子冷得像冰窖,是我爸张跃进上个月新装的锁,他说把我关在里面是怕我到处乱跑。

可我知道,他是怕我妈偷偷带我逃回纺织厂。

外公才咽气三天,张跃进就把厂委办公室的钥匙挂自己裤腰上了。

“砰”的一声,我对面的那间装着铁栅栏的屋被一脚踹开。

我踮起脚从气窗往外看,继母王翠莲裹着崭新的呢子大衣站在门口。

她往我这边瞥了一眼,尖着嗓子喊:“老张!这死丫头留着迟早是祸害!”

我妈疯狂地拍打着铁栅栏,“王翠莲!当年你勾搭张跃进害我流产,现在连个六岁的孩子都不放过?”

我喉咙发紧。

这话我妈说过好多回,说原本该有个哥哥护着我。

可这会儿她眼珠子发直,嘴角冒着白沫,明显又犯病了。

自从张跃进把王翠莲领进门,我妈就总说胡话,抽屉里塞满了写着“救命”的草纸。

王翠莲突然大笑起来,“瞧瞧,你闺女在看你呢。”

说完,她就迈着妖娆的步子出门了。

我妈猛地抬头,浑浊的眼睛对上了我好奇的眼睛,“小敏......妈好想你!”

这时,张跃进拎着煤油桶走了过来。

刺鼻的煤油味冲得我眼睛发酸。

张跃进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,点燃了我妈屋里的地毯。

火苗窜起来的时候,我看见我妈在火光里冲我笑。

她穿着压箱底的白裙子,领口还别着褪了色的绢花。

“小敏,妈给你跳支舞。”

她踮着脚转圈,火舌舔上了裙摆,“等到了春天,妈带你去江边放风筝……”

浓烟呛进肺里,我蜷在墙角数数。

数到一百零八下时,铁门终于被撞开。

穿军装的人把我裹进大衣里,我死死地扒着门框不肯走:“我妈还在里头!叔叔,救救我妈,求求你!”

穿白大褂的胡大夫蹲下来给我擦脸,他手腕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:“好孩子,你妈……去给你买糖油饼了。”

我望着走廊尽头那摊黑灰,突然抓住胡大夫的听诊器:“叔,我眼睛疼。”

其实我能看见他白大褂第三颗扣子掉了线,能看见王翠莲新烫的卷发焦了一绺。

但当我转头时,张跃进正捏着厂委公章往文件上按,王翠莲的鳄鱼皮鞋尖一下下点着地。

“老胡,这孩子眼睛真坏了?”

张跃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。

胡大夫把我往怀里带了带:“烟熏的,怕是……难好了。”

我被塞进吉普车后座时,听见王翠莲掐着嗓子笑:“瞎子好,瞎子省心。过两年往山里一送,能换两头猪崽子……”

车窗上结着冰花,我把脸贴上去呵气。

化开的那小块玻璃外,张跃进搂着王翠莲的腰往新厂房走,红旗标语下挂着“恭贺张跃进同志任纺织厂厂长”的横幅。

胡大夫突然往我手心塞了块硬糖,薄荷味冲得我一下子就清醒了。

“小敏,想不想学盲文?”

我攥着糖纸点头,舌尖抵着糖块慢慢化开。

车轱辘碾过积雪,纺织厂高耸的烟囱渐渐变成了个小黑点。

我知道我妈没去买糖油饼,她变成青烟钻进那根烟囱里了。

夜里,我躺在盲校的硬板床上,我用指甲在墙皮上划拉。

横、竖、撇、捺……

明天胡大夫会教我认的第一个字,那个字,必须是“火”字。

2 重逢烈焰

立春那天,张跃进的司机踹开了我的木板门。

十六年过去了,他肚腩鼓得像塞了棉花,鳄鱼皮带扣明晃晃扎人眼:“大小姐,厂长接您回家享福!”

我攥着盲文课本往墙角缩。

这些年我拿指甲当刀,墙上划满了张跃进和王翠莲的名字。

司机嗤笑着扯我胳膊:“装什么蒜!当年你扒着气窗偷看放火的劲儿呢?”

吉普车碾过泥坑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蓝布窗帘。

后视镜里,司机叼着烟哼小调,我低头抠掌心结痂的冻疮。

胡大夫上个月偷偷告诉我,张跃进要把纺织厂卖给港商,张淑英的嫁妆单子就能铺满整条人民路。

筒子楼还是老样子,只是墙头的“劳动最光荣”的标语糊了新漆。

王翠莲倚在二楼阳台嗑瓜子,呢子大衣换成了真丝旗袍,金镯子撞得叮当响:“哎哟,瞎子大小姐回来啦?老张快看,你这闺女出落得比淑英还水灵!”

张跃进从厂长办公室探出头,公文包上印着“胡氏纺织厂”的金字。

我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,面上却冲着空气傻笑:“爸,你屋里可真暖和,比我住的地方暖和一百倍,你说,我妈要是泉下有知,知道你这么对我,会不会变成厉鬼报复你啊?”

他脸色一僵,公文包砸在桌上:“下月初八你替淑英嫁去胡家。胡知礼瘸了,你俩瞎子配瘸子,谁也别嫌弃谁!”

窗外的麻雀惊飞了一片。

我摸到桌沿佯装摔倒,趁机扫见抽屉里的股权书。

泛黄的纸页上,外公的私章被刮得只剩一片残红。

十六年前的那场火没烧死我,倒把他最后一点痕迹烧没了。

“要我嫁可以。”

我扶着墙根慢慢起身,盲杖不小心捅翻了青花瓷瓶,“把我妈留下的股份还我,不然我明儿就坐厂门口哭,让工人们都听听张厂长怎么逼亲闺女嫁瘸子。”

张淑英冲进来时,她新烫的钢丝卷差点戳瞎我。

猩红指甲直往我脸上挠:“你也配要股份?胡知礼可是棉纺厂的大少爷,要不是他瘸了,轮得到你这瞎子?”

我歪头躲开,盲杖精准绊倒她八厘米的高跟鞋。

听着她脑门磕柜角的闷响,我朝虚空伸手:“爸,柜子里有老鼠!”

张跃进到底怕我真闹。

股权书拍在桌上时,印泥红得像血:“嫁过去就给我滚远点!胡家要是退货,老子把你扔进染缸泡成瞎子!”

婚礼那天下着毛毛雨。

我罩着红盖头,攥紧盲杖往胡家走。

张淑英在身后啐唾沫:“瘸子配瞎子,洞房夜别滚下炕摔死!”

手心突然一暖。

胡知礼的手从轮椅右侧伸来,“扶稳,有三级台阶。”

我僵着胳膊不敢动。

这人和我想的不一样。

传闻中瘸了两年的病秧子,手指却比车间的老师傅还有劲。

他引我跨过火盆,突然压低声音:“张同志,你装瞎的本事比我爸糊墙的糨糊还糙。”

盖头下的流苏猛地一颤。

没等我反应,司仪就喊:“礼成。”

我被拽着往新房走,听见胡家婶子嘀咕:“新娘子腰比垂柳细,可惜小胡厂长……”

胡知礼的轮椅轧过青砖地,停在雕花木床前。

我蒙着盖头数他呼吸声,数到第七下时,他突然站起来抽走我的盲杖。

“张小敏。”

他的声音擦着我的耳垂滚过,“你抖得比车间的纺锤还厉害。”

盖头被掀开的瞬间,我死死地闭着眼。

额头忽然贴上温热的指尖,胡知礼低笑:“睫毛颤成这样,瞎子都看得见你在装。”

窗外春雷炸响。

我咬牙睁开了眼,正好撞进了他黑沉沉的眸子里。

这哪是瘸子?

军绿衬衫裹着的腰板笔直,裤管下隐约能瞧见肌肉线条。

他忽然俯身,鼻尖离我半寸远:“合作吗?你帮我治‘瘸’,我帮你烧了张家的遮羞布。”

后半夜雨势渐大,我缩在炕角看他往轮椅坐垫塞棉花。

月光漏进了窗棂,照见了他后颈的一道疤,蜿蜒如吐信子的蛇。

“你爸知道你能走?”

我攥着剪红喜字的剪刀。

他反手抛来块奶糖,“老爷子让我装瘸躲仇家,你倒好,真当我要你伺候洗澡喂饭?”

我捏着糖没吭声。

当年妈攒的糖票,全被王翠莲换了胭脂。

胡知礼突然凑近,温热的呼吸缠上我的后颈:“张小敏,你咬牙的声音吵着我耳朵了。”

3 伪装之局

我攥着大红被面缩在床角,胡知礼的轮椅轧过青砖地。

他慢悠悠剥着花生,壳儿在手心裂开的脆响格外清晰。

“张同志打算装睡到几时?”

花生仁突然砸中我的发髻,“供销社关门前买的五香款,尝尝?”

我闭着眼往墙角贴,后腰突然抵上藏在褥子下的剪子。

盲校十六年,我早习惯在枕头下压把剪子,张淑英往我被窝塞死老鼠那回,这把剪子险些戳穿她的手心。

轮椅声骤然逼近。

胡知礼的呼吸扫过我的眼皮:“新娘子睫毛抖得能扇风,瞎子都瞧得出在装蒜。”

我猛地抬膝顶他的胸口,却被他擒住了脚踝。

“松手!”我摸向枕下的剪子。

烛光忽地一晃,胡知礼突然撑着炕沿站起来。

军裤布料擦过我的脸颊,裤管下的小腿肌肉绷得像钢筋。

他单手扯开衬衫纽扣,露出锁骨下一道长长的疤:“张小敏,你再捅我个窟窿,老爷子真得给我订棺材了。”

我举着剪子的手僵在半空。

他顺势夺了凶器,腕子一翻,剪尖挑开了我的盘扣:“装瞎累不累?昨儿在纺织厂仓库,你摸黑打算盘的模样可利索得很。”

我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。

前天夜里我确实偷溜去对账。

没想到这瘸子……

不,这骗子竟跟踪我!

窗缝漏进的夜风卷着槐花香,胡知礼忽然俯身,鼻尖几乎贴上我的脸:“你爸倒卖的那批布料,账目错在第三页第七栏。”

我猛地睁眼,正好撞进他促狭的笑眼里。

炕头贴的囍字被烛光映得血红,他捏着我昨夜藏的账本,页脚还沾着染坊的靛蓝染料。

“还我!”

我扑过去抢,被他拦腰按在炕上。

粗布被面硌得我的脸生疼,他低笑震得胸腔嗡嗡响:“白天装鹌鹑,夜里当夜猫,张同志好本事。”

我挣不过他铁钳似的手,索性仰头瞪他:“胡同志装瘸的演技也不差,供销社刘婶给你擦轮椅那会儿,你憋笑憋得手背青筋都暴了。”

他忽然松了力道,就势躺在我身侧。

“彼此彼此。上回张淑英拿开水泼你,你躲的那两步,比文工团跳忠字舞还利落。”

后半夜的梆子声遥遥传来,我盯着房梁裂缝发呆。

胡知礼忽然翻身压住我的被角,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后:“考虑的怎么样?到底要不要跟我合作?”

我攥着褥子下的股权书没吭声。

他的手忽然探过来,指尖擦过我的手背:“不信我?那换个说法……”

他抽走我藏在枕下的奶糖纸,叠成小飞机掷向烛火,“你报仇,我护短,如何?”

糖纸飞机栽进了烛火里,火苗蹿起了半尺高。

我慌忙扯过搪瓷缸泼水,却被他拦腰抱起。

天旋地转间,他赤脚踩灭了火星,脚背烫出水泡也浑不在意:“张小敏,你放火的架势比你爸强。”

我怔怔望着他脚背上的燎泡,突然想起十六年前那场火。

胡知礼把我放回炕上,转身翻出红药水:“当年救你的胡大夫,是我亲叔。”

棉签沾着药水点在手心冻疮上,刺得我倒抽冷气。

他忽然攥住我的手腕,药水瓶在炕沿磕出脆响:“张跃进下周要往黑龙江倒卖库存棉,想抓现行,你得跟我去蹲仓库。”

天亮时,我缩在炕角看他往脚上缠纱布。

他瘸着腿推轮椅的模样竟真有几分可怜相。

我忍不住刺他:“胡同志这瘸装得真假参半啊。”

他反手抛来件藏蓝工装:“比不得张同志,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炉火纯青。”

工装兜里掉出块奶糖,糖纸上印着纺织厂三十周年庆的图案,正是我妈去世那年发行的。

我捏着糖起身,却被他按住肩膀。

他戳了戳我突突跳的太阳穴:“今天在张淑英跟前,睫毛别抖得像抽风。她要是瞧出端倪……”

院外突然传来摔盆声,张淑英尖利的嗓子扎破晨雾:“瘸子哥!我给姐夫送豆腐脑来了!”

胡知礼瞬间瘸回轮椅,左手还不忘往我腰间狠掐一把。

我吃痛睁眼,正看见他歪着嘴冲我笑,活脱脱是个中风后遗症患者。

张淑英踹开门时,我恰好打翻了豆腐脑。

滚烫的汤汁泼在她新买的鞋上,我摸索着去擦,盲杖又不小心戳中她的脚背:“对不住,我看不见……”

胡知礼的轮椅精准碾过她的裙摆,嗓门比村头喇叭还响:“小姨子这豆腐脑馊了吧?怎么有股骚狐狸味?”

我望着张淑英一瘸一拐的背影,突然笑出了声。

胡知礼转着轮椅过来,往我手心塞了把瓜子仁:“张小敏,你笑起来比板着脸好看。”

我望着手心白生生的仁儿,突然想起昨夜他脚背的燎泡。

这人演戏是真狠,护短也是真疯。

4 暗流涌动

张淑英摔门的声音还在筒子楼里荡着,胡知礼已经推着轮椅往我手心塞了块绿豆糕。

油纸包上印着“国营副食店”的红戳,甜味儿混着他袖口的铁锈气往鼻子里钻。

“晌午回门,装得像点儿。”

他屈指弹我的发髻,“张淑英要是泼热茶,你就往她新皮鞋上撞。”

晌午,胡知礼的轮椅卡在了张家门口。

张跃进新砌的水泥台阶泛着青光,我数着步子假装踉跄,盲杖“咣当”戳翻了廊下的痰盂。

王翠莲的尖嗓子立刻从二楼炸开:“瞎子回门还带瘸子,真是晦气他妈给晦气开门!”

张淑英端着搪瓷缸倚在门框上。

她故意把缸子往我手边凑,蒸腾的热气熏得指尖发红:“姐,喝茶呀,刚烧的热水。”

我攥着盲杖往胡知礼身后缩,后腰突然被他掐了一把。

转头就见他歪着嘴冲我挤眼,活像抽风的癫痫患者:“媳妇儿,小姨子给你倒茶呢!”

搪瓷缸擦着我手背翻下去的前一秒,胡知礼的轮椅猛地前冲。

滚水全泼在他的裤管上,蒸起的热雾里,他扯着嗓子嚎得整条街都听见:“杀人啦!小姨子要烫死姐夫换新郎啊!”

张跃进拎着皮带冲出来时,张淑英的鞋正卡在泼了油的地砖缝里。

我惊慌失措地挥舞盲杖,实打实地敲在她的小腿肚上:“张跃进!有老鼠啃我脚!”

“够了!”

张跃进的皮带抽在门框上,震落了一墙灰。

我趁机扑到八仙桌边,袖口扫过那摞黑龙江棉纺厂的合同书,冰凉的纸张擦过手心。

果然是倒卖批文。

王翠莲突然揪住我的辫子:“装神弄鬼的,当我瞧不出你眼珠子转呢?”

头皮撕扯的疼激得我冒冷汗,胡知礼的轮椅却恰巧碾过了她的脚背。

他哆嗦着手指向窗外,嘴歪得能挂油瓶:“蛾……蛾子!大扑棱蛾子!”

趁众人乱作一团,我摸到里屋的五斗柜。

最底层的铁盒还带着我小时候刻的划痕。

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,身后突然传来张淑英的冷笑:“找这个?”

她晃着串铜钥匙,鲜红的指甲盖刮过铁盒:“你妈死前攥着的破本子,当谁稀罕呢!”

泛黄的账本摔在地上。

是我妈的字迹,最后一页还记着张跃进私挪厂里备用金的数目。

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,盲杖当啷落地。

张淑英的小皮鞋碾上账本,“当年怎么没烧死你呢?省得现在……”

话音未落,胡知礼的轮椅突然撞翻了条凳。

搪瓷脸盆砸在张淑英的后背,他举着铜钥匙串喊得撕心裂肺:“蛾子!蛾子钻小姨子衣裳里了!”

张淑英尖叫着扯衣领时,我扑在地上摸账本。

血渍晕开的数字突然被军绿色的裤管挡住,胡知礼不知何时挪到我身侧,手心贴着地砖快速划过:“东墙根第三块砖。”

他轮椅轧过我裙摆的瞬间,账本的残页已经塞进了我的腰带。

王翠莲扑过来撕扯我头发,却被胡知礼发病时乱挥的胳膊肘捣中了鼻梁。

王翠莲的血滴在衣裳上时,胡知礼歪着嘴冲我笑,右眼眨得快要抽筋了。

回程的吉普车上,胡知礼的瘸腿大剌剌架在我的膝头。

司机从后视镜偷瞄,他忽然掐着嗓子学张淑英:“瘸子哥……人家脚疼……”

我憋笑憋得肠子都要打结了,他突然戳中我腰间的痒痒肉:“张同志,再抖就要穿帮了。”

晚上回屋后,我才敢掏出那半本残破的账册。

胡知礼蹲在炕沿给我涂紫药水,棉签突然狠狠按在我破皮的额角:“逞能!那铁盒早被张淑英盯死了,要不是我往她后脖领塞了把蛾子粉……”

我疼得嘶气,抬脚踹他膝盖:“你往我腰带塞纸片时,手往哪儿摸呢!”

他突然攥住我的脚踝,药水瓶在炕桌滚出去老远。

“这儿?还是这儿?”

带着薄茧的指尖顺着我的小腿往上爬,激得我浑身起栗。

后窗突然传来瓦片响,胡知礼猛地扯过军大衣罩住我。

张淑英的骂声混着狗叫传来:“死瘸子!烂瞎子!我瞧你们能得意几天!”

黑暗里,胡知礼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后:“账本第三页被撕了,明晚跟我去蹲黑龙江的货。”

他忽然咬住我的耳垂,痛感混着湿意激得我头皮发麻,“再乱闯祸,我就把你拴裤腰带上。”

我走到窗户边,望着纺织厂的方向,纺织厂的烟囱正冒着黑烟。

胡知礼忽然塞了把铁算盘给我:“今晚教你打归除,张跃进的假账,得用真算盘劈。”

算珠沁着凉,我想起妈从前在账房拔算盘的模样。

胡知礼攥住我的手腕,带着我拨动第一颗珠子:“二一添作五,去四进一……张小敏,你指头别抖,当年你妈打算盘可是震得整条街都听得见。”

晨风卷着槐花香扑进窗棂,他的手心贴着我的手背,体温透过算珠传过来。

我忽然觉得这假瘸子的手,比真账本还烫人。

5 真相之焰

胡知礼的手掌压在我手背上,带着我拨最后一颗算珠。

他的鼻尖蹭过我的耳廓,“张跃进后天凌晨运货。”

“走铁路专用线,车皮号是7743。”

我猛地转头,辫子抽在他的脸上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他淡淡一笑:“昨儿给司机塞了两包大前门,他媳妇的羊毛衫还是我批的条子。”

“张同志,合作得讲诚意吧?”

到了纺织厂后,我趴在仓库的气窗上数麻袋。

“快搬!三点二十的火车!”

他踹了脚装卸工。

我攥紧气窗铁栅,看着那些印着“救灾专用”的麻袋被扔上车。

其实,里头装的全是最时兴的蓝底花布。

“发什么愣?记车皮号!”

张跃进突然抬头,煤油灯往房梁上晃。

我急中生智掐着嗓子学野猫叫,胡知礼趁机甩出颗石子打灭了灯泡。

黑暗中他揽着我的腰滚进棉花堆,我的心跳震得他胸口发颤:“张小敏,你属兔子的?再蹦就把张跃进招来了。”

他手心贴着我后腰,呼吸喷在我的脖子上痒得人发疯。

装卸车的轱辘声渐远时,他突然咬住我的耳垂:“车皮号记全了?”

我挣开他往库房外爬,突然碰到个硬皮本。

仔细一瞧,竟是张跃进落下的私账。

第三页被撕掉的批文号,正明晃晃地写在扉页上!

“胡知礼!”

我压低嗓子喊,回头却见他正往麻袋里塞东西。

定睛一看,竟是一包炸药裹着红绸布。

他瘸着腿蹦过来,“逮耗子得用猛药。”

说完,他拿出火柴点燃了包着炸药的红绸布,然后手腕一扬,那包裹精准落进最后一辆板车。

铁道口的警示灯亮起时,我们趴在水沟里数车皮。

胡知礼忽然往我手心塞了团棉花:“捂耳朵。”

7743号车皮刚上岔道,爆炸声就响透了整片芦苇荡。

红绸布混着棉花絮满天飞,张跃进的惨叫声比火车汽笛还刺耳:“我的布!我的批文!”

胡知礼突然翻身压住我,苇草扎得我的脸生疼。

他笑得胸腔直震:“张同志,你的胆子也不大嘛。”

天亮了,我们蹲在了调度室的后窗根底下。

张跃进正抓着电话筒吼:“是胡知礼!肯定是那个瘸子使坏!”

胡知礼突然捏着鼻子学女声:“张厂长,人家在仓库瞧见张小敏的盲杖啦……”

没等张跃进反应,他转头冲我挑眉,“走,给你看场好戏。”

我们溜进厂长办公室时,胡知礼撬开保险箱的动作比车间老师傅还利索,成摞的汇款单雪片似的飞出来。

“黑龙江棉纺厂、广州倒爷、港商皮包公司……”

我摸着汇款单上的红戳,突然揪住张泛黄的收据,“这印章……是十六年前的!”

胡知礼忽然沉默,“你妈葬礼那天,张跃进往火盆里塞的就是这个。”

我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。

收据上赫然是王翠莲弟弟的名字,金额栏填着三百块。

这三百块钱正好是当年纵火案后,张跃进给消防队长的茶水费。

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。

胡知礼猛地把汇款单塞进我裤腰,抱着我滚进了文件柜后的夹缝。

王翠莲的香水味先飘了进来,紧接着是张淑英的哭嚎:“爸!胡知礼那个瘸子炸了咱家货……”

柜门缝隙里,我看见张跃进举着皮带抽张淑英:“哭个屁!去把张小敏那个瞎子绑来!肯定是她里应外合!”

胡知礼忽然咬住我的肩头,疼得我差点叫出声。

他唇贴着我的耳朵呢喃:“今晚怎么感谢我?”

湿热的气息钻进我的领口,激得我后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。

我白了他一眼,没搭理他。

我们溜出纺织厂时,我忽然瞥见他后颈的疤在渗血。

昨夜滚进棉花堆那会儿,旧伤口被铁丝网勾开了皮。

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,却被他捉住腕子按在椅背上:“张同志,大街上耍流氓呢?”

供销社的刘婶挎着菜篮子经过,胡知礼瞬间歪嘴斜眼:“媳妇儿……药……药……”

我憋着笑往他嘴里塞蒜瓣,看他被呛得泪花直转,忽然觉得这假瘸子演起戏来,比张淑英还像个角儿。

傍晚胡大夫来送药时,我正在炕上粘账本残页。

他盯着胡知礼后颈的疤突然开口:“当年你妈攥着这收据来找我,求我带你走。”

糨糊瓶咣当砸在炕席上。

我抬头看见胡大夫解开白大褂,心口处纹着朵褪色的鸢尾花,居然和我妈日记本里夹的花标本一模一样。

“她不是疯子。”

胡大夫把药箱推给我,“火场里她本可以逃,是为了回去拿这个。”

铁盒里躺着枚烧变形的铜钥匙,正是张跃进保险箱的备用钥匙。

胡知礼忽然从轮椅上站起来,皮靴踩得地砖咔咔响。

他抽走我手里的残页往门框一拍:“明儿开全厂大会,是时候让张跃进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了。”

晚上,我摸着铜钥匙上焦黑的纹路。

胡知礼忽然从背后环住我,带着我的手拨动算珠:“二一添作五,去四进一……张小敏,你妈在天上看着呢。”

最后一颗算珠归位时,车间下工的汽笛惊飞了几只夜鸟。

我望着窗外高耸的烟囱出神,十六年前那场火,终于要烧回纵火者的脚下了。

6 双生之火

第二天一大早,我们刚到纺织厂,车间大喇叭就突然炸响:“全体职工到礼堂开会!”

胡知礼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张同志,该登台了。”

我攥着那摞汇款单往礼堂走,后腰别着的铜钥匙硌得生疼。

胡知礼微微一笑:“等会儿张跃进要是掀桌,你就往我怀里扑。”

礼堂乌泱泱挤满了人,张跃进站在台上抹汗,金表链缠着话筒线打结。

我摸着盲杖往第一排蹭,听见后排女工嘀咕:“听说胡瘸子要揭张厂长老底?”

“拉倒吧,瘸子瞎子能翻什么浪……”

胡知礼的轮椅轧过我的影子停在台前,他忽然抽搐着歪嘴,手里账本“啪”地甩上主席台。

张跃进的胖脸瞬间煞白。

“1979年冬,张厂长纵火杀妻!”

胡知礼的嗓门震得喇叭嗡嗡响,“1980年春,私吞救灾棉!1996年夏,倒卖国有资产!”

每喊一句就往台下撒一沓证据,工人们抢传单的模样像极了当年抢粮票。

张跃进抄起搪瓷缸砸过来,我佯装踉跄往胡知礼怀里栽。

他趁机搂着我的腰转轮椅,搪瓷缸砸在了地上。

“反了天了!”

张跃进扯开中山装扣子,脖颈上的青筋暴起,“警卫员!把这俩疯子捆了!”

人群突然被撞开道缝,张淑英举着裁布剪冲来,“张小敏!我撕烂你的嘴!”

寒光擦过我耳际的瞬间,胡知礼猛地从轮椅跃起,皮靴踹中了她的手腕。

顿时,全场一片死寂。

胡知礼笔直地站在追光灯下,裤管卷到膝盖,那道疤像蜈蚣在爬:“张厂长,我这瘸子演得可还像?”

张跃进突然狂笑,公文包里的汇款单天女散花般撒开:“你们以为这些废纸能扳倒我?警卫员局长可是我拜把子兄弟!”

我摸着袖口暗袋里的磁带正要甩王牌,小腹突然抽痛。

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裳,胡知礼的手刚扶上我腰就僵住了:“张小敏?”

剧痛像有人拿纺锤往子宫里捅,我踉跄着抓住了主席台红布。

鲜红的血顺着裤管往下淌,在水泥地上洇出暗花。

胡知礼的咆哮混着耳鸣传来:“都滚开!找担架!快!”

恍惚间我被抬上了门板,胡知礼的军大衣裹着我发抖。

他赤脚在碎玻璃上狂奔,血脚印从礼堂一路绵延到卫生所。

消毒水味刺鼻时,我抓着他衣领咬牙:“磁带……在我肚兜夹层……”

老大夫撩帘子进来时,胡知礼正把我贴身肚兜往病历本里塞。

他耳朵红得滴血,手却稳得像车间老师傅:“大夫,你说的是真的吗?我媳妇儿怀的是双胎?”

胎心仪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,咚咚咚咚如车间纺锤。

我望着白炽灯上的蛛网,听见老大夫说:“俩崽子命大,见红了还能蹦跶。”

胡知礼的手包住我冰凉的指尖,手心全是黏糊的血:“张小敏,你敢带着我的种冒险?”

他凶得像个阎王,眼泪却砸在我手背上,烫得我一哆嗦。

张淑英的尖叫声打破了凝滞:“警卫员来了!抱头蹲下!”

警卫员涌进来的瞬间,胡知礼突然掀翻了输液架。

葡萄糖瓶子砸在为首那人的脚边,他举着磁带嘶吼:“张跃进行贿录音在这儿!谁敢护短,我连他祖坟都掀!”

我被蒙着军大衣抬上救护车时,最后瞧见的是胡知礼赤膊抡算盘的背影。

铁算珠崩在张跃进金丝眼镜上,溅起的血珠比当年那场火还艳。

住院部墙上的日历撕到了立秋,胡知礼端着铝饭盒进来时,我正在数胎动。

他衬衣扣子系错了位,露着半拉胸肌往我嘴里塞鸡蛋羹:“闺女踹你了?像我,劲儿大。”

我拍开他摸肚皮的手:“万一是儿子踹你呢?”

他忽然把耳朵贴在我隆起的小腹上,“小子不能娇气,得学打算盘。”

话音未落突然僵住,抬头时眼底闪着狼似的亮光,“俩!俩都在动!”

没过一会,胡大夫抱着病历本叹气:“双胎容易早产,得备着……”

话没说完,胡知礼已经蹿到院里挖坑。

我扶着窗框喊:“你掘地三尺找接生婆呢?”

他举着铁锹抹汗,锁骨沾着泥点:“埋女儿红!等崽子们满月,正好能挖出来揍张跃进!”

出院那天,胡知礼推我去看公审大会。

张跃进的秃头顶在被告席反光,我摸着孕肚轻声说:“妈,这把火总算烧回他脚底了。”

胡知礼忽然蹲下给我系鞋带,后颈的那道疤被晒得发红:“等崽子们生了,我带你们去江边放风筝。”

他抬起头朝我傻笑,“要蝴蝶的,比你妈当年那个还大。”

法院判决书下来了。

张跃进的纵火、贪污、故意伤人罪名成立,被判了无期徒刑。

傍晚,胎动突然加剧。

胡知礼抱着我往产房冲时,张淑英举着刀从巷口扑来。

他转身用后背硬挨了一刀,血滴在我肚皮上烫出花:“张小敏,给老子使劲生!少一个我跟你没完!”

产房的白炽灯亮的我睁不开眼,我攥着胡知礼的胳膊嘶吼。

第一个啼哭响起时,他抖着手剪脐带:“闺女!是闺女!”

第二个崽子蹬腿的瞬间,窗外突然炸开了烟花。

胡知礼吻着我汗湿的额头笑:“小子听响儿出来的,随我,爱凑热闹。”

护士抱着皱巴巴的龙凤胎凑近时,胡知礼忽然掏出个算盘。

铁算珠拨得噼啪响,他哑着嗓子贴在我耳边:“归除打完了,张同志,这辈子你归我,我除尽你的苦。”

7 雪夜重生

一个月后,纺织厂飘了初雪。

我裹着棉袄往公告栏贴“胡氏纺织厂”的新招牌,胡知礼在底下扶梯子,帽檐积了层薄雪:“张同志,这字再往左半寸,张跃进在牢里瞧见了能气吐血。”

这时,梯子下头忽然传来闺女响亮的啼哭声。

胡知礼单手抱着娃,另一手还攥着奶瓶:“张小敏,你闺女尿我一身,这账算你的!”

雪越下越大,张跃进的拜把子们开始狗急跳墙。

车间夜班时,老周急匆匆拍醒我:“厂长,三号库房着火了!”

我抱着儿子往现场冲,胡知礼早拎着灭火筒在火场蹿。

火舌舔着成捆的布料,他的大衣下摆燎出了焦痕,转头冲我吼:“带崽子滚远点!这烟有毒!”

火光里突然蹿出个人影,张跃进的司机举着油桶往火堆泼。

胡知礼飞身扑倒他时,我瞧见那人的后腰别着把弹簧刀:“小心!”

刀尖划过胡知礼肩头的瞬间,我抄起铁钩子捅向司机的后膝。

儿子在我怀里哇哇大哭,我发狠似的踹那人的腰眼:“十六年前的火没烧死我,今天你们也别想动我的厂!”

消防队赶到时,胡知礼正用皮带捆人。

他肩头渗着血,却还有闲心逗儿子:“哭得比你妈当年还响,是个当厂长的料。”

火场清理出半本烧焦的账册,正是张跃进漏罪的铁证。

胡知礼蹲在灰堆里扒拉,忽然举起块变形的铜锁:“你妈保险箱的锁头,当年被张跃进熔了打金镯子,没想到还剩个残件。”

我摸着锁出神,突然听见仓库顶棚传来异响。

胡知礼猛地将我扑倒,一桶汽油擦着耳畔浇在灰堆上。

张淑英举着火柴癫笑:“都别活!都别活!”

胡知礼的皮靴碾灭火柴时,警卫员的吉普车正冲进厂门。

张淑英被按在地上还在嘶吼:“张小敏你不得好死!张家祖坟都咒你……”

“闭嘴!”

胡知礼突然将铁钩子砸在她脚边,震起一蓬雪沫,“再咒我媳妇孩子,老子现在送你见祖宗!”

雪夜提审时,我在派出所走廊喂闺女儿子吃米糊。

胡知礼裹着绷带来回踱步,皮靴踩得地砖咔咔响:“那毒妇撂了,张跃进在牢里买通人纵火,想拉咱们垫背。”

怀里的闺女突然咯咯笑,沾着米糊的小手往胡知礼脸上拍。

他绷着的脸瞬间垮了,低头用鼻尖蹭娃的奶膘:“小没良心的,你爸差点见阎王了还笑?”

腊月二十三祭灶那日,法院来了查封令。

张跃进的私宅贴满封条,我抱着儿子站在张家老宅前,门楣上“光耀门楣”的匾额结满了蛛网。

胡知礼一脚踹开了锈锁,尘封十六年的纺机居然蒙着白布。

“妈,我们回家了。”

我摸着纺机上干涸的血渍,那是妈当年被铁梭子划伤留下的。

胡知礼忽然从背后环住我,手心裹着我和儿子的小手:“等开春,我教崽子们纺线。”

他的唇擦过我耳尖,“先学打穗子,再学织红布,给你裁件新衣裳。”

年夜饭摆在车间,几十张八仙桌拼成长龙。

胡知礼举着搪瓷缸敬酒,军装扣子被闺女揪开了三颗:“这杯敬火里熬过来的,敬熬出头的!”

工人们哄笑着起哄:“亲一个!亲一个!”

胡知礼的吻落下来时,儿子的小手正好揪住他的头发。

白酒混着奶香在唇齿间化开,我摸到了他后颈的那道疤,如今成了滚烫的烙印。

守岁到后半夜,胡知礼忽然神秘兮兮地蒙住我的眼睛。

车间顶棚垂下条十米长的红绸,他攥着我的手一拉……

哗啦啦,九百九十九只奶糖纸鹤倾泻而下,每只翅膀上都写着“张小敏归家”。

“仓库废纸糊的。”

他耳尖通红地啃闺女的小手,“本来想叠一千只,王婶偷吃了颗糖……”

我捡起只纸鹤对着灯泡,十六年前妈攒的糖纸,到底以另一种方式飞回了故里。

年初五迎财神,胡大夫抱着药箱来给崽子们体检。

他掏出对银脚镯,铃铛刻着莲花纹:“你妈怀你时打的,藏在药柜最里头。”

胡知礼正给儿子换尿布,见状挑眉:“老头,我媳妇的嫁妆都让你藏完了?”

外头突然响起鞭炮声,闺女吓得往我怀里钻。

胡知礼抄起棉袄往外冲,回来时军装兜着堆炮仗灰:“张跃进的牢房走水了,老天爷都看不过眼。”

我捂紧闺女的耳朵,望着窗外腾空的烟花。

火光照亮胡知礼的侧脸,那道疤温柔地融进夜色里。

正月十五,纺织厂办抓周宴。

车间流水线铺上了红布,摆满算盘、钢笔、布尺。

闺女攥着铁梭子不撒手,儿子爬到胡知礼背上啃他的帽徽。

王婶突然惊呼:“快看小丫头!”

众人转头时,闺女正摇摇晃晃走到纺机前。

她踮脚去够悬垂的红绸,腕间银镯撞出清响。

那截红绸突然散开,红绸上的针脚细密如当年母亲的手艺。

胡知礼把儿子架在肩头,笑得比车间顶灯还亮:“张同志,后继有人啊!”

我摸着锦旗上熟悉的缠枝纹,忽然听见窗外冰棱落地的脆响。

春来了,冻住张家十六年的冰,终究被火暖化了。

8 春归故里

晌午,胡知礼驮着娃在车间转悠,挨个指认老纺机:“这是你太姥爷打的,这是你姥姥改良的,这是你妈当厂长后新装的……”

第二天一大早,我就在账房理货单。

胡知礼突然踹门进来,兜里装着一大堆吃食:“走,给咱妈上坟。”

坟头的野菊花丛里,胡知礼变戏法似的掏出三只风筝。

蝴蝶风筝比当年我妈烧毁的那只大一圈,竹骨上刻着龙凤胎的名字。

他蹲在坟前点火盆,忽然从裤兜摸出个铁皮盒:“妈,您当年藏的奶糖,我给小敏补上了。”

春风忽起,灰烬裹着桃花瓣往天上飘,恍惚间竟像是我妈在扯风筝线。

劳动节那天,我们的新纺织厂开业了。

我握着剪刀剪彩绸时,胡知礼突然往我耳边别了朵白玉兰:“当年你装瞎摸进我屋那晚,窗外的玉兰就这么香。”

彩绸落地的瞬间,车间突然断电。

胡知礼在黑暗里攥住我的手,温热的唇压下来:“媳妇儿,我喜欢女儿,再给崽子们添个妹妹吧?”

电流恢复时,工人们瞧见的,是胡厂长红着耳根修保险丝,张同志抱着俩娃在账本上画乌龟。

王婶的嗓门压过机器轰鸣:“年轻就是好,停电都能闹出娃!”

下雨了,我和胡知礼挤在办公室对账。

他再教我打算盘的新花样,手心贴着我手背不放:“二一添作五,去四进一……张小敏,这归除法得教咱闺女。”

窗外惊雷炸响,龙凤胎在摇篮里同时大哭。

胡知礼左手抱儿子右手晃闺女,急得扣子都崩开了两颗:“小祖宗们,爸刚哄睡你们妈……”

我望着玻璃板下压的全家福,突然笑出了泪。

9 烟火人间

三年后,纺织厂的订单多到车间昼夜不停。

我蹲在染缸边教闺女调靛蓝色,胡知礼突然从背后蒙住我眼睛:“张同志,有贵客。”

厂房大门被拉开,十七台凤凰牌自行车披红挂彩排成列,车筐里堆满大白兔奶糖。

老周举着喇叭喊:“工友们凑份子给崽子们庆生,每人骑车载你们逛江滩!”

胡知礼把儿子架在车把上,大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响:“抱紧了,爸带你飞!”

闺女趴在我背上揪辫子,银镯子磕得车铃叮咚响。

沿江堤骑过当年我妈跳秧歌的地方,芦苇荡里突然惊起了几只白鹭,翅膀扑棱声混着崽子们的尖叫,吵得落日都在晃悠。

“妈妈,你看!”

闺女忽然指向江心。

二十米长的蝴蝶风筝在天上飘,竹骨上缠着红绸,写着“小敏岁岁平安。”

胡知礼单脚支地停车,皮靴碾着碎贝壳:“上个月托广州师傅扎的,比你妈那只多缝了层防火布。”

他掏出手帕擦我眼角,“张同志,三年没见你掉金豆子了。”

夜风裹着烤红薯香飘来时,工友们在水边架起了篝火。

王婶往我手里塞铝饭盒,里头码着九块枣泥糕:“按你妈当年的方子蒸的,甜味淡了别嫌弃。”

胡知礼蹲在火堆旁教儿子翻红薯,火星子溅上他挽起的裤管。

闺女忽然扯着我往芦苇丛钻,小手扒拉开层层枯叶。

胡大夫正蹲在那儿烧纸钱,铁皮盒里的糖纸灰被风卷着往天上飘。

“您年年清明都来这儿?”

我摸着闺女发顶的芦苇花。

胡大夫往火堆里添了把奶糖:“你妈最爱江边的风,说像纺车转起来的声儿。”

火光映亮他皱纹里的泪,远处突然传来胡知礼的吆喝:“老胡!红薯煳了找你赔啊!”

回程时下起了太阳雨,胡知礼把军装罩在我和崽子们的头上。

闺女数着他腹肌上的雨珠,儿子揪着他耳朵当车铃。

拐过纺织厂铁门时,张淑英突然抱着娃跪在路中间,怀里的孩子咳个不停。

“小敏,娃得了肺炎……”

她额头磕得砰砰响,“求你借点钱,我以后当牛做马还!”

胡知礼的自行车轧过水坑溅她一身泥:“当年欺负我媳妇的劲儿呢?”

我摸出兜里准备给崽子买衣裳的钱,想了想又抽回一半:“写欠条,按手印。”

回家后,胡知礼在账本新页记下了这笔债。

他忽然攥着钢笔笑:“张同志,你现在像极了咱妈,心软,但算盘珠子拨得响。”

中秋那晚,我在车间的顶棚发现了胡知礼的秘密基地。

铁皮箱里塞着带弹孔的军用水壶,还有织到一半的红毛衣。

“给闺女改的。”

他一把抢过竹针,“当年炸火车皮那会儿,想着要是能活着回来……”

我没让他说完,踮起脚,吻上了他的唇。

下雪那天,张淑英来还钱了。

她抱着娃,还拎着一串腊肉:“小敏,我能来车间当临时工吗?”

胡知礼在验货单上龙飞凤舞签字:“流水线三班倒,受得住就来。”他忽然从兜里掏了颗奶糖塞给那孩子,“病了找你姨,她心软。”

吃年夜饭的时候,我给我妈的空碗夹了块枣泥糕。

胡知礼忽然往桌底钻:“闺女拽我裤腰带!”

众人哄笑中,龙凤胎举着铁梭子满场跑。

我望着窗外新砌的院子,突然听见胡知礼在耳边哼歌。

那是我妈当年唱歌谣的调子,现在居然被他改得七扭八歪。

后半夜守岁,我俩溜到江边放孔明灯。

胡知礼在灯罩上画了四只王八,非要说是全家福。

火光腾空时,他忽然从内兜摸出个红丝绒盒:“当年结婚连银戒指都没有,现在补上。”

戒指圈内刻着“归除得宜”,我笑着踹他小腿:“胡同志,打算盘还打出酸词了?”

他忽然打横抱起我往芦苇丛走,惊起了夜栖的白鹭:“张小敏,这辈子我归你管,你除尽了我的苦。”

晨雾漫过江面时,纺织厂新装的蒸汽机拉响了汽笛。

胡知礼背上的闺女揪着他的耳朵喊驾,儿子趴在我怀里啃戒指盒。

十六年风雨飘摇,终于在这一刻,酿成了人间烟火。

更新时间:2025-04-16 15:26:4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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