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娘子本便瘦瘦小小一只。

被裴诏这么一吓唬，水眸撑得圆圆的，更显得那张巴掌大的脸蛋又小又苍白，似是风轻轻一吹，就能随风消散了。

裴诏见她一副如小猫崽被吓得炸起了浑身毛的模样，心中难得起了一丝丝的反省。

莫不成是他方才太凶了？

这小娘子，胆子未免太小了，与那些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人，也没什么区别。

裴诏兴致缺缺的要收回手。

而江知虞在回了魂儿，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，听到那道足以恐吓的令小儿啼哭的声音后，后知后觉认出了眼前人。

“你、你是裴诏，不是阎罗王？”

江知虞的嗓子沙哑而破碎，但语调倒没有方才表情那般的受惊，反而是像是在确认眼前人，究竟是活人还是鬼。

而裴诏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的，凉凉勾了下浅薄的唇。

“倒是少有人，敢当着本督的面，直呼本督的名讳了。”

裴诏似是起了些许兴致，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，“本督不是阎罗王，但本督比阎罗王更凶残。”

往常要是听到这话，寻常人早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，跪首于地连声喊救命了。

但这小娘子的眸中却是不见多少害怕。

相反的，那双恍若琉璃般的美眸，定定的望着他，却是很认真的摇了摇首。

“督主是好人。”

裴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，以两指捏住了小娘子的下颔。

江知虞的肌肤因失温而比寻常体温冷些，而裴诏指尖的温度却如寒冰般，肌肤相触的瞬间，冰得她不由缩了下。

“奸佞、阉党、罗刹，本督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，但这好人一词，倒是颇为新鲜。”

裴诏不冷不淡的评价了句，松开了手。

但那双冷鸷的眸光落在江知虞的身上，像是透过她这个人，一眼看穿了她所有的小心思。

“如此昧着本心，说吧，你想得到什么。”

无论是谁，敢将马屁拍到他的头上，必然都是有所求。

只不过倒是几乎已经没人，敢像眼前这个小娘子一般。

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，她抓得很紧，身子本便还很虚，指节泛白，丧失了最后一丝血色，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。

半仰着鹅蛋小脸，江知虞的容貌是偏于小家碧玉，眉如远黛，眸若含春，只是肤色过于病态的苍白。

唯有那片樱唇，因着被她反复咬，而映出了几分殷红，倒是难得添了几分生气。

“我说的都是真心话，这三年来，督主是唯一出手救我之人，不论旁人如何看待，在我心中，督主便是这天下顶顶好之人。”

倒是个嘴甜的，但裴诏可不是那等会怜香惜玉之人。

他对江知虞的那点耐心，都在方才她治伤时耗尽了。

他的语气，一如他的气质般，又冷又无情：“本督对这些浮于表面之词毫无兴致，更没有闲情雅致在你的身上浪费时间，既是不肯说实话，你也便没有开口的机会了。”

说着，裴诏便失了兴致般，要强行将衣袖给扯回去。

通常而言，但凡换了任何一人，都要被这话给吓得连连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了。

但这小娘子像是全然不怕死般的，反而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袖。

裴诏的语气冷如腊月寒风：“再不松手，本督就剁了你的手喂野狗。”

“督主不会。”

小娘子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的接腔，面对他的恐吓，她半仰着小脸，笃定的补充：“若督主真要杀我，便不会煞费苦心的救活我。”

裴诏眯了眯冷眸，自上而下的睥睨视线中，却弥漫开了杀意。

一个身居高位的掌控者，是不会喜欢有人敢揣度自己。

在裴诏动杀心前，江知虞抛出了自己的目的。

“求督主带我走。”

这个答案，倒是让裴诏起了些许兴趣。

他微一挑眉，“本督从不养废物，何况还是一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小野猫。”

江知虞干脆利落的自报家门：“我名江知虞，京城人士，三年前和亲至匈奴。”

江知虞这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，但和亲……

“你是沈家女？”

在听到沈这个字眼后，江知虞像是被打了三寸般，一抹暗淡的神伤从眸中一闪而过。

但旋即，浓密的蝶羽垂下，遮掩住了那双美眸中的万千情绪。

“那是曾经，三年前，我便已不再是沈家人，我随母姓，我叫江知虞。”

她看似是在说明自己的身份，但再度强调自己的名字，却反而像是在说给自己听。

三年的时间，足够让她对沈家没了最后一丝念想。

裴诏对她是何许人并不感兴趣。

“不论你是何许人，既是和亲，便是奉皇命，一个沈家弃子，你凭何认为，本督为你违抗皇命，带你离开匈奴？”

他审视江知虞的视线，就像是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，既冷漠而又无情。

而这时，帐外传来一道嗓音：“督主。”

裴诏侧身，不再浪费口舌，转身便要离开。

这是江知虞唯一能活着逃离匈奴王庭的机会，情急之下，她几乎是整个人扑过去。

“督主稍等！”

因着过于着急，加之身子还太虚弱，刚从床榻之上起身，还未站稳，便腿软往前一扑。

裴诏脚步微顿，长臂一伸。

动作不温柔，甚至算得上粗鲁，一把扣住她的臂膀，将她从半空之中捞起来，丢回到床榻之上。

只是未等裴诏收回手，这小娘子便胆大包天到，反手抓住了他的手。

又似是怕他会跑，顺着手腕胆大妄为的竟是抱住了他的手臂。

身子随之靠近，似棉若云的柔软之处，几乎是贴靠在他身上。

极近的距离，近到裴诏甚至能嗅到，自那脆弱雪腻的后颈处，传来淡淡的幽香。

这股幽香，陌生而又熟悉，让裴诏无端想起，三年前的那夜……

“我对督主有用！常听坊间有言，督主于政见之上，多与明王不和，而明王身边的两大助力，一为身居内阁首辅的沈宏文，百官之首，座下门生遍布朝野。”

“二为勇毅侯府小侯爷顾远舟，两人是自小一起长大，情同手足的挚友，顾老侯爷虽病逝，但勇毅侯府三代从武，战功赫赫，在朝野之中亦是举足轻重。”

她的眸光明亮如昼，字字清晰：“督主的敌人，亦是我的敌人。”

更新时间：2025-04-16 16:28:30